日本金城学院大学教授王文亮：

　　“现有的医疗保险只能解决老人生病问题，养老保险是解决养老金问题，而中国目前尚缺乏一种制度来提供稳定的有质量的老人照顾护理服务。”日本金城学院大学教授王文亮告诉第一财经日报《财商》。王文亮认为在德国和日本被推广的长期照护保险制度对中国有重大借鉴意义。

　　《财商》：你认为中国养老最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王文亮：最重要的是解决老人照护问题。随着老龄化和家庭小型化，孩子能够照顾老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导致大量的老人得不到照顾，而现有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日本和德国实施的长期照护保险制度则有重大借鉴意义。

　　解决老人照顾问题，欧洲大部分国家采用社会福利制度，荷兰和德国例外，既有社会福利制度又建立了长期照护保险，并且主要通过长期照护保险来解决老人照护问题。德国的长期照护保险制度有很大的国际影响，此后，日本和韩国都相继借鉴了德国模式。

　　《财商》：长期照护保险具体能解决哪些方面的问题？

　　王文亮：打个比方，有的老年人并未生病，但是由于年龄增长身体功能衰退，手脚不灵，而子女由于各种原因难以在身边照顾，这就需要有一个相应的制度安排，这就是长期照护保险所能够解决的问题。长期照护保险，和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一样都属于社会保险。日本的情况是，个人从40岁开始参保，缴纳保险费，65岁以上开始享受照护保险。

　　《财商》：长期照护保险除了个人缴费之外，还有哪些资金来源？

　　王文亮：日本的社会保险与西方发达国家很大的区别在于，西方国家社会保险主要由个人缴费，但是日本的传统是财政也有相当的投入。日本长期照护保险的资金来源就是财政投入一半，个人投入一半。个人投入部分，如果是有工作单位的个人，单位再帮助个人投入一半。

　　《财商》：由谁具体提供照护服务？

　　王文亮：以非营利机构为主，也有营利性的机构。

　　各家机构提供的都是标准化服务，并且统一定价，例如，打扫卫生的价格、为老人洗澡的价格都是规定好的，所以每家机构的利润空间相差不大。非营利和营利机构的区别在于是否能够分配利润。

　　具体下来，每家机构提供服务的人员包括提供家政服务的一般服务人员和具有较高专业技能的照护人员，后者的成本更高些。日本主要依靠建立照护人员的教育和培训体系来解决照护人员的来源问题。

　　《财商》：将老人的状况评级并提供有分别的服务，这种理念是不是意味着不提供多余的服务？

　　王文亮：是的。日本的评级制度一共分为需要支援两个等级以及需要照护5个等级，最高的等级是全瘫痪，每个月可以享受36万日元的服务，自己只用负担10%即36000日元。这样做的好处是，社会资源不会被浪费；另外，可以最大限度地帮助老人自立，减轻老人的依赖心理，从而避免因长期依赖而造成身体功能的丧失。

　　《财商》：和日本相比，中国构建长期照护保险可能存在哪些特有的问题？

　　王文亮：长期照护保险对中国来说十分必要，目前中国遇到的问题是解决绝大多数老人的照护，传统的社会福利制度已经给贫困老人以一定保障；而高端老人自身经济条件优越，问题不大；因此最迫切的是中间层的绝大多数老人没有制度性的保障。

　　构建这项制度也会存在很大的困难，关键在于如何提供稳定的有质量有保障的服务。例如，申请后，谁来审查，能够客观公平地给所有申请人进行评估；评估结果出来后家属需要去找服务的单位，但是目前中国市场上显然缺乏这样的服务机构，而服务机构如何按照公平的原则提供服务也是问题。

　　《财商》：长期照护保险是否会与中国现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产生重叠？

　　王文亮：保障对象完全不同，长期照护保险保障的就是上了年纪的身体开始衰退的老人，养老金相当于生活费；而医疗保险解决的是老人生病问题；而长期照护保险解决的是老人照护问题。

　　《财商》：那么中国应该设计怎样的长期照护保险制度呢？

　　王文亮：从保险的大数法则以及护理保险的实际操作来看，以县、县级市、区为运营主体最合适。具体而言，第一，护理保险的最大目的是为老年人提供护理服务，而不是发放现金，因此不能像养老保险那样，统筹层次越高越好，而应该有意地向被服务者靠拢，把基金统筹区域限定在一定范围之内，有利于制度的实际操作。第二，护理保险的适度人口规模，平均几十万人口的县级行政正好，平均人口数百万的市级行政过大，平均人口只有几万人的乡镇又太小，而且乡镇一级从来没有过经办社会保险的经验。

　　至于参保人，不分男女，一律从30岁开始参保，一直到59岁为止。假如以劳动年龄的15岁为参保起点，则不得不考虑学生参保的难度问题。要让学生参保，很不现实。倘若把学生排除出去，则势必造成学生与非学生之间的不公平。如果从参加工作开始参保，也会因工作时间的早晚或工作人员与非工作人员、机关企业工作人员与个体户及自由职业者之间的不公平。因此规定统一的参保年龄，更容易为最大多数的人所接受。

　　而以30岁划线，一般来说，即使读博士的人也已经毕业参加工作。当然也可以把开始参保的年龄定得更高，如40岁，50岁。但是年龄越高，参保人数越少，所能筹集的资金越少，基金的稳定性越差，抗风险能力越弱。考虑到中国的老龄化势头很猛以及老年人数巨大的特点，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参保，无疑是最佳选择。

　　日本当年设计护理保险制度时，由于遭受企业的猛烈反对而不得不把开始参保年龄定为40岁，而不是成人的20岁，为后来服务利用人数和服务量的猛增而造成资金窘迫埋下了祸根。中国应该充分借鉴日本的经验教训，尽量避免重蹈覆辙。